鋼琴並不比吉他、架子鼓這類搖滾樂器, 一上來就炸翻全場。它更註重娓娓道來，像是在講一個故事，從平淡到激烈, 再歸於平淡。

餘悅的聲線也偏低沈, 和盛初的琴聲碰撞，配合, 待一曲結束, 底下觀眾楞了好一會兒才開始鼓掌。

前排幾個領導交頭接耳的, 時不時和校長耳語幾句, 又瞥眼臺上兩人, 目露讚賞, 通過口型，盛初大概能猜到，他們在說餘悅是個好苗子, 這一類的。

校長總結陳詞後，投票結果也出來了。

盛初他們毫無意外拿到全場最高票。

後臺。

盛初坐在椅子上，喝了口礦泉水，忽然轉頭，對餘悅說道：“等會的頒獎儀式, 我就不去了。之後八成會有領導來找你, 你記得註意言辭,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。”

“啊？”餘悅傻眼，連忙擺手, “這怎麽行？這是我們的合作表演啊, 就我一個人去多不好意思, 而且這次能拿最高分, 多虧了你的鋼琴。”

說到這, 餘悅不免帶了點羨慕：“你發揮真的好穩定啊，都不怯場的。”

站在舞臺中央，餘悅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，差點拿不住麥克風。

還好盛初的鋼琴聲及時響起，令他一時忘了自己身處何處，面對的是什麽。

他只需要配合她完成表演就好。

“我不是謙虛，是真的去不了。”盛初垂著眼，好似在發呆，又像是在懷念什麽，“以我現在的心態，還不能站上領獎臺。”

“我先回臺下了。”

不等餘悅回話，她彎了彎眼睛，先斬後奏道：“今天和你合作很開心，如果你將來成了大明星，四舍五入我也是和明星合作過的人了。”

盛初實在不願，餘悅也不好攔她。

誰不愛聽好聽的話，餘悅撓撓後脖子，“嘿嘿”兩聲，耳根有點紅：“未來的事情還說不準呢，要是我真能成大明星，我一定天天找你和我合奏。”

“行啊。”

**

陳寂右邊坐著姚遠，左邊沒有坐人，放著好幾個他以前死活不願拿在手上，覺得特別傻逼的拉拉隊彩球。

看來不是他嫌丟臉，純純人不對，如果是給盛初加油，讓他拿十幾個彩球都沒問題！頭上頂著都行！

陳寂也算年級紅人，表演中途想取代啦啦隊彩球的女生不計其數，全被他用同一套話術給擋了回去：“抱歉，這裏有人了。”

次數多了他都產生條件反射，一旦有人靠近，陳寂頭也不回道：“這裏有人。”

來人沒有理會他的話，自顧自把彩球拿起來，抱在懷裏，公然坐上椅子。

陳寂還沒遇到過這麽不識好歹的，下意識扭頭，看看是誰膽子這麽大。不看還好，這麽望過去，他一個沒坐穩，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：“盛初？”

“不是。”他迅速調整好坐姿，滿臉納悶，“你不去領獎？”

“不去，讓餘悅一個人去吧。”

陳寂想都沒想：“可那也是屬於你的——”

陳寂從小到大沒站上過領獎臺，他僅有的幾次上臺經歷，都是被罰念檢討，所以不是很懂盛初這種得了獎不去領的心理。

好在他及時剎住車。

盛初想不想去領獎關他什麽事？鹹吃蘿蔔淡操心，管得比太平洋還寬，萬一盛初就因著這事對他印象分下降，陳寂做鬼都不會放過他自己。

盛初：“嗯？”

陳寂面不改色吹彩虹屁：“沒有，公主做什麽都是對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校慶表演正好充了一大半晚自習的時間，待一切結束，眾人各回各班，加班加點地把作業趕完，就到了放學時間。

盛初的黑筆筆芯用完了，得去文具店進點貨。

碰巧今天王叔有點事，提前和陳寂說過，會來得比平時晚些，陳寂索性屁顛屁顛地跟在盛初身後，瞅瞅能不能跟著買個情侶筆什麽的。

他還真沒白去。

盛初常用的那兩支粉色小魚和藍色小貓筆，時隔多年，廠商出了新款。

黑色小狗和白色小兔，和前兩支一樣的搭配，純色筆身和不同色的筆帽，許是款式過於幼稚，那一盒都沒人買，滿滿當當一整盒，一支都沒少。

陳寂盯著看了好半晌。

這個點文具店沒幾個人，老板娘從倉庫搬出好幾盒黑筆，正在補充貨架。註意到陳寂一直沒動靜，他外表又出眾，總能激發中年婦女爆棚的聊天欲。

她走過去：“小帥哥，喜歡這套筆？哎呦你眼光可真好！這是最後一批了，廠商說這款賣得不好，就停產了，我覺得好看就卡時間進了一盒，你猜怎麽著，還真賣不出去。”

陳寂沒有波瀾的臉色，隨著“最後一批”這四個字，狠狠波動了一下。

所有東西，不論平時再怎麽普通，再怎麽沒人要，一旦涉及“絕版”兩個字，總能激起強烈的購買欲望。

更何況，這還是和盛初配套的，四舍五入稱得上情侶款的兩支筆。

陳寂眼都不眨，把不把錢當錢的少爺人設發揮得淋漓盡致：“這一盒我都買了。”

盛初沒關註陳寂那邊的戰況，結完賬，瞅見他手裏提了個大袋子，她楞了下：“你買什麽買了這麽多？”

我包了你所有的情侶款。

這話陳寂沒說，他心情很好地瞧著唇角，聞言，瞅她眼，幼稚地說了句：“秘密。”

盛初：“……”

傻逼。

盛初原本打算打車回家。

但少爺怎麽會放過任何一個能和未來女朋友獨處的機會？好說歹說，死乞白賴，總算是讓盛初答應搭他家的車回去。

兩人一齊站在路口等王叔過來。

陳寂拎著兩個人的袋子，盛初則站在旁往四周探看，目光沒有明確的焦距，只是隨意地打量周遭景物。

忽然，盛初視線頓住，緊接著，仿佛看到什麽不可能出現的東西，不可思議地睜大眼，拔腿就往某個方向跑去。

她的行為過於猝不及防，陳寂怔了秒，想都沒想就跟上。

盛初徑直跑到一個巷口。

她從來沒有跑得這麽快過，這甚至超出了她的生理極限，盛初撐著膝蓋半彎腰，大口大口地喘氣，視線死死地盯著那個巷子內部。

今夜是個陰天，月黑風高，月色隱沒進雲裏，連繁星都寥寥無幾。

巷口附近沒有路燈，巷子裏頭更是一片漆黑，透不進一點光，像只會吃人的巨獸，誰敢踏入一步，都只能遭到被吞噬的下場。

盛初用力閉了閉眼。

就那麽一眼，她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。即使是看錯也無所謂，無論如何，她都得去確認一下。

“你要去幹嘛？”

少年幹凈的聲線冷不丁自背後響起，頃刻間拉回她的理智。

這種感覺就像垂掛在懸崖邊，被風搖搖欲墜的小花，忽然有人走過來，給她套上一個保護罩，令她免受風雨的催擾。

陳寂是追著她過來的，並不清楚她究竟看到了什麽，他只是擔心盛初會遇到危險。

陳寂瞅了眼黑漆漆的巷口，皺起眉，向來懶散的臉上多了幾分認真。

“這種沒有燈的巷子很危險。”他扯住盛初手腕，以防她沖動行事，提醒道，“裏面什麽都可能會有，不要進去，你想找什麽我去幫你找。”

“你看到什麽了？”他把手裏的兩個袋子遞給盛初，好脾氣地問她，“告訴我，我進去看看？”

盛初抿抿唇，正想接話：“剛才——”

恰在這時，刺眼的車燈打過來，盛初下意識擡手，遮住眼，老李的聲音緊隨其後：“少爺，盛同學！抱歉我來晚了。”

“沒事。”

盛初飛快道，先一步鉆上車：“我們先回去吧。”

可能是她看錯了。

那個人，怎麽可能在西城。

他怎麽敢回西城。

**

一晃又是一個星期過去，轉眼要到新的一年，元旦連著雙休，勉強算作一個小長假。

由於臨近期末考試，加上第一名的小組可以免寒假作業這個天大的誘惑，大家也不敢玩得太過分，打算趁著這三天臨陣抱佛腳，發憤圖強奮起直追的人也不在少數。

今年的冬天來得很早，老李還在講臺上滔滔不絕，讓大家不要因為假期懈怠學習的時候，盛初驀地看向窗外，說了句：“下雪了。”

聞言，陳寂也跟著看向窗外，還沒來得及說什麽，姚遠耳尖地聽到盛初的話，興奮地嚎道：“下雪了！”

一石激起千層浪。

昏昏欲睡的眾人頓時個個像打了雞血，班裏鬧成一團，爭先恐後地沖到窗邊看雪，老李的聲音被淹沒地徹底。

他嘴巴一張一合，用盡全力說話，才能從鬧哄哄的環境中依稀辨別他氣憤的聲音：“大驚小怪！成何體統！不就是雪嗎？整得跟以前沒見過似得，一群小兔崽子！”

西城每年都會下雪，但往年都沒有今年來得這麽早，通常都在一月前後，極少在往年年底。

今天也恰好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。

每逢這一天，西城的中心廣場會有跨年倒計時，最高層大廈前的屏幕會有實時直播，從哪個角度都能望見。

班會課徹底亂作一團，老李索性不再講話，任他們鬧，鬧完放他們回家。

放學鈴打響後，盛初還在收拾書包，喬許然過來問她：“盛初，今天晚上一起跨年嗎？我，顧瑩玉，姚遠，曲桐欣已經約好了，就差你和陳寂了。我們在群裏問了半天，你兩一直沒回。”

盛初是臨近期末忙著學習，再加上上個星期偶然的那一眼，令她心煩意亂，實在是沒有看手機的心情。

陳寂則是純粹嫌這群人太吵，把群屏蔽了。

盛初擡眼：“一起跨年？”

喬許然：“嗯，去廣場上。”

盛初微頓，眼中流露出抱歉：“不好意思啊，我家裏人管得比較嚴，十二點太晚了。”

那頭，以為盛初會答應，剛答應完姚遠的陳寂怔了下，忍不住嗤了聲。

這借口找得也太爛了，她那麽多次大晚上和他在外面，也沒見她家裏人說什麽。

靠，他滿心期待和小美人魚一起跨年，結果她不去。

她不去，他和這一幫子人去來幹嘛？還跨個雞毛，不如在家睡大覺。

可話都放出去了，答應也答應了，也不好再反悔。

“啊，這樣嗎。”驚訝之餘，喬許然也表示理解，只是有點遺憾，“那好吧，到時候我們在群裏給你直播？”

“嗯，好。你們玩得開心。”

盛初裝作沒看到陳寂哀怨的眼神，安靜地收拾好書包，離開教室。

這個跨年夜和往常一樣無聊。

盛父忙工作不在家，盛母在和她的小姐妹跨年，以前還有盛鶯陪著，盛鶯離開後，她對跨年的期待也隨之消散。

臨近十一點，盛初準備睡覺，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。

她拿過，看了眼來電顯示，是陳寂。

盛初沒接，等電話自動掛斷。

沒過幾秒，下一個電話又打了過來。

知道以陳寂的性子，今天她不接這個電話，他必定會打到她接為止。

盛初還是接了起來。

那頭的背景音很嘈雜，各種各樣的人聲，摻雜著姚遠和曲桐欣時不時的鬥嘴，顧瑩玉和喬許然在商量買哪個小攤。

即使如此，少年的聲音依舊清晰，不受到任何影響，聽上去心情很好：“盛初，我們也算是一起看過初雪了對吧？”

姚遠被他的聲音吸引過來：“陳哥，你在跟盛初打電話？來來來把電話給我，讓我也說幾句！”

陳寂：“滾蛋，我還沒說完呢。”

隨後，姚遠的聲音遠了許多，他應該是走到了個比較偏僻的地方，連環境音也小了不少。

“還好你今天沒來，這裏人是真的多。”陳寂說，他清了清嗓子，忍不住問道，“我剛才的問題你聽見了沒？”

“小美人魚，回答我。”

盛初：“聽見了。”

陳寂“哦”了聲，嗓音混了點兒不易察覺的緊繃，小心翼翼的，還有幾分試探和期待：“初雪都看了，那我們也一起跨個年唄？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最近忙考試，更新有點不穩定，不過很快就要忙完了！

這本也進入收尾部分啦！這個月應該能正文完結！謝謝大家陪俺這麽久！實話說沒有你們的評論我差點寫不下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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